两会前夕,中国财经界的一场大辩论
两会前夕,中国财经界发生了一场大争辩,主题是关于要不要用超常规的手段来应对当前严峻的经济挑战,
这场争辩是由全国政协委员、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院长刘尚希的一个公开提案引起的。刘尚希提出:“中国在新的条件下,财政赤字货币化具有合理性、可行性和有效性。”
刘尚希认为,面对当下前所未有的严峻形势,需要超常规的政策来匹配。应当进行适度的赤字货币化,以缓解当前财政的困难,同时,也可解决货币政策传导机制不畅的问题。例如,可以用发行特别国债的方式,让央行直接买单,零利率,规模按需要匹配,甚至高达5万亿都是可操作的。
刘尚希称,“即使有通胀问题也有办法对冲,货币发行引发通胀有滞后性,可以打时间差,不影响在一定规模、一定程度上进行赤字货币化。”
至于这笔钱给谁、怎么用,刘院长没有详细讨论。但涉及到《中国人民银行法》规定的央行不得对政府财政透支,刘尚希提出的解决方案是法律的限制可以由人大特别授权来解决。
刘的提议发出了一个重大信号,就是一个备受争议的印钱操作开始进入中国财经学界的视线。
“财政赤字货币化”,很多人估计都是第一次听到,事实上,这个大动作关系到创造货币的权力交到谁手里的核心问题,也关系到是不是可以无限量放水。
在财经界,财政赤字货币化,是一种解决经济问题的非常规手段,犹如军事领域的核弹,一旦使用,造成的后果没人可以预料。
简单讲,当政府缺钱时,就发行无息国债让央行来买,把政府的债务直接变成货币。在会计处理上,财政如果不归还央行这笔借款,负债就一直是央行来背。这么操作,政府就没了债务上的负担,财政上就可以毫无约束,铸币税还能照旧收取。一旦发生通胀,政府还可以通过收取通胀税来调节。理论上,主权政府是可以实现无限度印钞的,如此一来,央行就直接变成了政府的钱袋子,财政则决定钱流向哪里。
直白说就是政府可以无限量放水了。
按常理,央行必须要有独立性,央行必须相对于政府独立运作,不受干扰设置利率;财政则必须要有纪律性,政府债务无限扩张,最终是会导致破产的。而“财政赤字货币化”的本质,却是倡导政府透支信用来印钞,央行买单。
所以,刘院长的这个提案,本质就是铸币税转移,重塑货币金融和财政的关系,财政主导经济周期!
对于刘院长的建议,中国央行系和金融领域的专家纷纷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有支持的,有反对的。
中国人民大学副院长刘元春直言:“允许赤字货币化就是允许政府行为无纪律化,就会导致政府行为的失范,导致并意味着政府能力的崩溃和治理体系能力的崩溃。”他认为,中国还没有处于必须推行财政赤字货币化的困境,但要跳出“谈刺激色变“的误区,尽快提出科学、有效的6.5万亿刺激方案。
央行智囊余永定站出来说,要为当年的四万亿刺激计划正名,现在必须大胆实行扩张性财政政策。“现在所有的国家都在毫无顾忌地增加本国的杠杆率,中国是最有条件、最有资格增加政府杠杆率的国家,为什么偏偏中国要犹豫不决呢?”说白了,财政出力还不积极,本身也还有很多其他的操作空间。
还有两位央行前副行长也加入论战。
吴晓灵认为中国目前面临的问题不是不能扩大财政赤字,也不是不可以央行直接买入国债,而是要认真研究一下财政政策是否合适,效率如何?把以下这些问题琢磨透了了,财政赤字自可扩大,手段自可选择:
1)当前情况下用结构性信贷政策与用财政政策调结构哪个相对更有效率?
2)财政对困难人群的救助能否精准;
3)财政政策是直接介入经济活动为主,还是以提供均等的公共服务为主;
4)当前解决就业问题是加大政府投资或政府补贴投资为主,还是救助中小企业特别是小微企业为主;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要先把基本问题搞清楚。
另一位是王永利,也认为财政赤字货币化不是问题,关键是财政开支是否合理有效。
去年8月,央行货币政策司司长孙国锋发表了《对“现代货币理论”的批判》,认为“切断财政与央行的直接融资关系,防止财政赤字货币化,是银行信用货币制度得以正常运转的基本原则。一旦抛弃这一原则,银行信用货币制度就将崩溃。”
央行货币委员会委员、清华五道口金融学院院长张晓慧是支持刘尚希提案的,她撰文称,必要时也需“剑走偏锋”,任何一个处在大危机时期的政府和货币当局,都不应该拘泥于常规经济政策的规则。她引用了周小川对金融危机的总结,特别强调了非常规政策的退出要及时。
而前财政部长楼继伟则不赞成由央行直接购买国债,“基本的原则还是要坚持。”
上一次央行和财政部争论,还是在去年。一个说央行是“小央行”,一个说财政“耍流氓”,都认为对方无作为。两部门公开互怼,非常罕见。
那场大争论之后,扩张性财政重新回归。加之今年疫情冲击,财政加大发力更是比央行动作更加值得关注,包括提高赤字率、地方债增发、以及发行特别国债。
这一回合的较劲方式相对低调了很多,学界吹吹风,学术相互探讨。但时间点选在了两会之前,话题也就很值得回味。
债务货币化,历史上并不是没有过,但几乎都是带来经济灾难。
最为典型的例子是一战后德国魏玛政府为了偿还巨额赔偿,向当时德国央行出售国债,弥补赤字。此举引发了世界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通货膨胀,对德国的破坏力远大于一战。即便魏玛政府践行了MMT那一套通胀来了就加税的方法,也没有起到抑制作用。最终以魏玛政府宣布原有货币体系破产,推出了货币重置计划,才得以终结这次超级通胀。
二战后的几十年里,财政主导宏观政策也是常有现象,但是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信贷投放主导了货币创造,有些国家还立法禁止财政赤字货币化。恐怖的恶性通胀,,留存在大众的历史记忆里,令多数人谈之色变。
但日本政府又给出了另一个答案,日本这些年的国债基本是央行在买,但日本一直维持低通胀。
一个不入流的理论,是怎么走进中国顶级智囊团视野的呢?
其实还是疫情的关系。
新冠疫情重创了世界各国的经济,不少国家无奈之下,偷偷转向了债务货币化的道路,财政和货币的边界正在变得越来越模糊。
越来越多的央行不惜一切代价买入国债,防止经济崩溃。世界央行美联储更是以创纪录的速度扩表,支持财政部救市措施,祭出了无限量QE的工具。
但是,财政赤字货币化听起来和量化宽松很像,都是央行买国债,但两者有一个关键性的差别:增加的基础货币是暂行性还是永久性。
QE下,央行可以在适当时机退出并收回基础货币。一旦央行退出,这些国债被售回到私人部门,变成了计息债券,政府又开始面临预算约束。所以,政府今天的债就是明天公民的税,当初美联储缩表,全球财富逻辑就发生了巨变。
但如果用财政赤字货币化手段撒钱,缺乏预算约束,没有考虑未来财政收入对所发货币的对冲,那么负债就会永远留在央行,所创造的基础货币就是永久性的。要知道,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是税收,而税收的规模、总量和结构又取决于国家总体的经济发展速度和效率。
中国财政扩张已经在路上。
如果下一轮周期是给交财政主导,财政对总需求的拉动增加,实体投资上升,代价就是通胀上升。过去几十年,是货币主导的时代,没有大通胀,但却有金融资产泡沫,代价就是金融不稳定。
在财政扩张和大通胀之间,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在财政和信贷之间、在通胀和资产泡沫之间,可能存在几十年一个轮回的周期转换。
而最近央行的数字货币开始试点,也是一个大动作。
(参考阅读:数字货币的前世今生)
(参考阅读:重磅!人民币重大升级:数字货币开始试行)
这些法币是央行发行,直接记在央行的负债表上,中间没有商业银行信用创造的过程。
这也就意味着铸币税从商业银行重新回归政府,政府收入增加。
中国的财政货币政策,正在酝酿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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